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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伤寒杂病论的学习与应用仝小林续
仝小林,博士生导师,主任医师,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(“”计划)首席科学家,现任中国医院副院长,师从李济仁及周仲英老先生,其治疗糖尿病、外感病有很好的临床经验及效果。仝小林教授写的《重剂起沉疴》一书记录了大量药味少,剂量大,单刀直入的治疗案例,临床有很好的学习价值。
本文为其在“第十一期全国经方临床运用高级研修班”上做的讲座,内容也是紧贴临床,对于青年中医有很好的启发。(PS:李赛美教授将几次经方研修班的讲座整理成书,出版了,还是很有临床价值,大家可以去买来看看)
谈《伤寒杂病论》的学习与应用
中国医院 仝小林
接前文:
张仲景的六经理论中,太阳经是督脉的护卫,而督脉是人体阳气集中的地方,督脉里面是脊髓,督脉通向脑,所以保护脑和保护脊髓是太阳经的一个任务,太阳经起护卫作用。我们看张仲景的描述,如果太阳经起病时没有控制好,病情就会向阳明经发展,向胃肠方面发展。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是,当太阳经保护不了督脉,疾病就会向督脉发展,出现各种脑炎,像乙脑(流行性乙型脑炎)、流脑(流行性脑脊髓膜炎),以及散发性脑膜炎,这就是疾病从太阳经向督脉发展。而我认为,中医对疾病描述的最大欠缺是对督脉疾病的描述。督脉的疾病分为神系的疾病和髓系的疾病。神系就是指大脑,神系的疾病中医描述非常不清楚。《内经》把灵机记性归到了心,而王清任特别纠正说“灵机记性不在心,在脑”,对《内经》做了修正。但是神系疾病的辨证体系没有建立起来。髓系的疾病,包括现在所说的脊髓空洞症、多发性侧索硬化症、肌萎缩等,中医对髓系疾病也没有一个很好的描述。
中医学对上焦、中焦、下焦概念描述得比较清楚,而对神系和髓系则描述得有些模糊。我给它起了个名字,叫顶焦。顶焦就是从脑到髓的这部分。其中,神系主管人的思维意识活动;髓系主要调控肢体的运动和感觉。顶焦的辨证主要是刚柔辨证。在过去,把神系疾病归到肝,如肝郁证、肝火证。实际上肝火就是过于刚了,需要柔缓;肝郁就是太柔了,需要用刚法。这是神系的内容。而对于肢体来说,肢体的抽搐就是过于刚了,需要用柔法;有的人瘫痪,瘫痪是过于柔了,就需要用刚法。
我把顶焦、上焦、中焦、下焦的内容总结如下(表1)。
表1 顶焦、上焦、中焦、下焦涉及脏腑与辨证方法
由于西医学与中国古代解剖学的差别,导致现在我们对人体的认识与古代有很大差距。其中,最模糊的是对顶焦的认识。到底是心主神明还是脑主神明,到底是髓系支配神经活动还是其他的脏腑都支配神经活动。另外,中医把肝脏归到了下焦,其实细想一下,肝脏归到下焦是理由不充足的。因为人体其实就是四个大腔,第一个腔是颅腔,也就是神系所在的地方。第二个腔是胸腔,胸腔里面有心、肺。第三个腔是腹腔,腹腔里面是肝系和胃系。中医学从口腔到肛门都叫胃,肝则是指所有的消化器官,肝、胆、脾、胰都叫做肝,它们都在腹腔里。最后一个是盆腔,盆腔里面一个是泌尿系,一个是生殖系。实际上人体就是这四大腔。四大腔里,中医学认识到了上焦、中焦和下焦,但是把肝脏放到下焦,我认为是错误的。这就造成了“中医的肝与西医的肝不同、中医的肾与西医的肾不同”。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不同,而是由于中国古代解剖学很落后,导致了认识上的不足。清代王清任亲自解剖了那么多尸体,尤其是扔到荒郊野外的小儿尸体。通过解剖,他纠正了很多中医的错误认识。但即便如此细心地去解读,他也没有发现输尿管。小肠气化“济泌别汁,循下焦而渗入膀胱”。那么渗入膀胱的道路是什么?是输尿管!这点中医没有认识到,王清任也没有找到。而现代的解剖学已经非常发达了。我认为,中医与西医真正要结合应从解剖开始,实际上中医的解剖与西医的解剖就一步之遥,只是中医的认识还有一些模糊。那么,我现在提出在三焦的基础上再加上顶焦,把髓系和神系单独列出来,很多问题就可以跟西医非常方便地“接壤”了。顶焦重点以刚柔来辨证;上焦心是血、肺是气,所以重点用气血来辨证;中焦主要是消化和代谢吸收,用升降来辨证;下焦是阴阳辨证。这是四焦的主纲辨证。
所以,我想伤寒其病是很类似于流行性出血热的,是狭义的伤寒,而不是广义的伤寒,我认为这是张仲景伤寒的本义。伤寒六经类似疾病发展的六个阶段,是疾病的自然转向,而不是把人体分为六个层面。有人认为六经是把人体分成六个层面,而这六个层面代表了人体所有的一切,我认为这是后世的发挥,是对《伤寒论》的一个很重要的补充,但这不是伤寒的本义。以上我所讲的是关于“伤寒其病”的问题。
(2)“伤寒其量”
《伤寒论》中一两等于多少克呢?傅延龄教授最后考证,一两等于13.8g。为什么不是15.g呢?因为找到了证据证明。东汉的时候,官方度量衡一斤等于十六两,也就是g,再除以16就是13.8g。而西汉以前,一斤是g,一两等于15.g。虽然13.8g和15.g并有没有多大的差别,但是这个剂量却比李时珍“古之一两,今用一钱可也”的认识大3倍多。
实践经方的剂量非常重要,这是因为在面对急危重难病的时候,按一两等于3g运用经方效果不太理想,而按一两等于15g左右就比较理想。正是因为有了几十年这样的经验和体会,才有很多人对剂量提出疑问并去考证。但大家一定要注意,并不是说所有疾病都必须按一两等于15g来换算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讲究合理用量,而不是追求大剂量。对于急危重难病,我们可以用大剂量;对于一般性疾病,我们就用中剂量;对于调理性的疾病或者预防性的疾病则可用小剂量。所以我现在在临床中,只有对急危重难病才用一两等于15g的剂量换算,而一般的疾病,则按一两等于9g的剂量,对于预防和调理我们按一两等于3g的剂量。我们在临床运用过程中,并不是一味地投以大剂量,而是强调合理用量,这点希望大家能够充分理解。我们之所以强调剂量的问题,是因为中医越来越萎缩,中医越来越不敢动真刀真枪,越来越不敢在急危重难病面前显示自身的威力。所以我们提倡大剂量,并不是说小剂量和中剂量不用,而是因为大家对小剂量和中剂量的运用已经有充分的经验了,尤其是小剂量的运用经验已经上千年,不需要我们再提了。只是对急危重难病应用大剂量药物,很多人不敢去想它,更不敢去实践它,所以我们强调大剂量的问题。
一般来讲,辨证论治有四个要素,即理、法、方、药。先要知道这个病的理,然后定下这个病的法,然后确定这个病的方,最后要定药,这是传统的认识。但这其中欠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,就是量。如果辨证论治在最后一步没有确定它的量,是很难取得疗效的。一般的医生经过10年、20年的临证后,辨证论治的水平都不差的,在确定理、法、方、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,但是如果在确定量上没有很准的把握,这个医生就达不到很高的水平。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工作,实际上是做一个字的工作,就是“量”。希望我们能够引导中医走向量化的时代。
我们决定用量,应该明确几点。首先,是用精方还是围方?精就是非常精简,围就是大包围。并不是说围方不好,该用围方的时候就要用围方。为什么?是因为疾病的复杂性,尤其现在的慢病,涉及多系统、多脏器。又如老年病,全身都是病;代谢性疾病,多系统的代谢紊乱,不用围方行吗?尤其是在慢病调理的过程中,要最大限度地减少药物的毒性,保证用药的安全性,并在这个基础上取得疗效,那就要用围方。围方并不是说把一堆药堆在一起就完了,围方是有明确君臣佐使的。围方的君臣佐使是什么呢?是“功能团”。比如说活血药有四五味,那这四五味活血药就是个功能团,行气药四五味,那这四五味行气药就是功能团。用方以功能团来定位围方的君臣佐使,而不是把一大堆的药物、三四十味药全部堆在那里。而精方则往往是单刀直入。在决定用方之前就要明确,是用一个药少而精、药专力宏的精方,还是相对药味多而药量少的围方?这个必须明确。
然后还要明确,要用汤方,还是要用丸、散、膏、丹?现在有个趋势,认为看病就是开汤方,这是不对的,中医在古代不是这样的。汤者荡也,丸者缓也。很多疾病,尤其是注重预防、调理的慢病,根本就不需要汤方,没必要让病人天天喝汤药。所以,医生在处方的时候要决定是用汤方还是用丸、散、膏、丹。
汤方有两种形式,一种是煎饮片,叫做汤药;还有一种是煮散。煮散在宋代非常盛行,煮散就是把饮片打成粗粉末,然后进行煎煮。关于煮散,我们也做了一些研究。煮散既没有违反汤剂的反应原理,也没有违反个体化用药的原则,但是应用煮散剂可以大大节省药源。根茎类的药材,大约可以节省一半的用量,煎煮的时间节省3/4。一般情况下,汤药我们要煎煮1小时,但是煮散大约15分钟就可以了。所以应该提倡煮散。
还要明确煎汤是选择用高剂量、中剂量还是低剂量。如果这个病人只是调理,那么仲景的一两就按3g换算就可以了;一般性的疾病,我们要在短期内见到一定的疗效,那一两按9g换算比较合适;而大病,急危重症,那可能一两按15g来换算为宜。《内经》里面把方剂分为大、中、小,“君一臣二,制之小也,君一臣三佐五,制之中也,君一臣三佐九,制之大也”。按《内经》来分,3味药就是小方,9味药就是中方,13味药就是大方。那么我们怎么考虑这个方子是小方、中方还是大方呢?防病、小病用小方;中病、慢病用中方;急危重难病用大方。另外,医生还要考虑个体化用药,强人大量、羸者小量。
然后是煎法和服法。煎法非常重要,我们一直沿用张仲景的煎法,从来不去煎第二次。张仲景在治疗急危重难病的时候,就是只煎煮1次的。我们是怎么煎煮的呢?首先水要充足,从体积来看要加药的8倍量的水,然后温水泡1小时以上,接着大火烧开,再用小火煎1小时,一次性煎好,分若干次喝。讲到服法的问题,防病每日1次就够了;慢病每日2~3次;急病初始加倍,西医讲首剂加倍,实际上中医也要讲究初始倍量,每1~2小时1次,中病即减,或中病即止。如我们在治疗不全肠梗阻的时候用承气汤类方,常用30~60g的大黄,15~30g的芒硝,30~60g的桃仁,按这样一个水平作为预给量,分6~8次给药,那这个时候,大黄30g分成8次以后,实际上每次只有4g左右。然后1~2小时给药1次,大便一通,立刻停止给药,因为药的后续作用还会发挥,可能还有若干次的稀便,所以中病即止。
但是在治疗感冒的时候,特别是重症感冒,要中病即减。高热的时候不能每天早1次、晚1次给药,那样间隔时间太长了,血药浓度根本不够。应该每小时给1次药,一上午给4次,体温一旦降了,从40℃降到38℃,药量减一半,当体温从38℃降到36℃再减一半,中病即减,然后把剩余的药,分若干次喝掉。这些年我治疗了非常多的重症感冒患者,一般医生定的目标是3~4天痊愈,而我们的目标是1天。怎么办呢?就是高浓度给药,要有充分的“预给量”。一般来说生麻黄30g,桂枝45g,葛根60g,这样的剂量是一组预给量,然后每小时给药1次,当患者体温退到38℃时减一半,降到36℃时减为1/4。只有这样给药才能真正有效地打击疾病,同时又能保障安全。
治疗睡眠的药一般晚饭后给1次,睡前给1次。为什么这样给药呢?如果早1次、晚1次给药,早上上班的时候就会想睡觉,所以晚餐后给药,吃了以后就会迷迷糊糊,睡前再给一次,强化一下,病人晚上就会睡得很好。要是用苦寒的药,如黄连之类,有些人吃了会胃不舒服,那怎么办呢?让病人先喝热牛奶一杯,然后再喝药。
通便的药一般晚饭后给1次,大黄不要后下,一般不要用生大黄,而是用熟军或酒军,和其他药一起煎就可以了。这样的话,通便的时间一般是8~10小时,正好早上起来大便1次。如果用生大黄后下,则大概会在3~4小时后起作用,用量足的话甚至会更快。所以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大黄,然后要分具体情况,看看是饭前服还是饭后服。并不见得病位在上焦就饭后吃、在下焦就饭前吃,要根据病人的体质而决定。如病人是虚寒体质,则尽量饭后服。
现在的不少药典中都有两个关键性问题。第一个是方药用量偏小;第二个是用量范围偏窄。本来用量范围是1~10g,而药典却只有1~3g,可能你就会琢磨是用1g,还是1.3g,还是1.5g。而实际上,即使用到3g也没有落到真正的有效范围内,那你怎么寻找最佳的有效量呢?找不到。在这么窄的用量范围中,我们很难找到药物的最佳有效剂量,所以还需要在座各位共同探索中药的量效关系,寻找合理的最佳用量。我很支持组建方药量效研究分会,从基础到临床,从医学到药学,从西医到中医,多学科共同探讨,深入研究仲景的方药用量问题。
天津中医院马融院长做了“重用麻黄治疗婴幼儿外感疾病的临床研究”。他确实发现,大剂量给药的时候,疾病的痊愈时间会明显缩短。研究结果证明,麻杏石甘汤对小儿肺炎的治疗具有量效关系。这种关系的特点是:在一定剂量范围内,随着剂量的增加,疗效随之提高。马融院长在治疗小儿肺炎的时候给3~6岁的小孩用9g麻黄,是大剂量,相当于成人的剂量,而安全性非常的好。吴咸中院士在大承气汤治疗急腹症的研究中证实,大黄用到60g不会出现安全问题,而且效果非常好。研究结果证明,大承气汤对急性肠梗阻的治疗也是具有量效关系的。还有大黄附子汤治疗肾衰竭的研究,在用30g的大黄、30g的附子这样的大剂量情况下,患者的肌酐、尿素氮降得比较快。研究结果证明,大黄附子汤对慢性肾衰竭的治疗是具有量效关系的。所以,在急危重难病的治疗上可能有较大的剂量探索空间。要拿下来(有效性),要有把握(安全性),找合理的最佳剂量,是我们探索的目的和目标。
未完待续
今天没有划重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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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内容摘自《名师经方讲录》,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,作者/李赛美。编辑/校对/小丸子她爹。版权归相关权利人所有,如存在不当使用的情况,请随时与我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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