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恩师刘渡舟教授
我的硕士、博士生导师是一代医学大家,伤寒论泰斗和宗师刘渡舟教授。医学大家、泰斗和宗师都是一个称谓而已,我将其专门罗列在一起,不是为了吹捧自己的老师,而是想要大家知道:什么人才能用得起这样的称谓。我列出自己的亲身经历,来讲述我的恩师。
仁爱敦厚
随导师侍诊时,老师已经74岁,每周两个上午,每上午80个号。看到外地来的病人久等挂不上号,要求加号时,老师从没拒绝过,总想着病人早一天吃上药,早点返家,可以节省在外的住宿费用。老师身体有些胖,肚子较大,人称刘渡老,可能有些玩笑之意。老师应着,大家这么叫着,确是真真切切的充满了敬意和爱戴!
不解之缘
师生缘是一种天生缘,不解之缘。老师到河南中医学院给级毕业生讲座,我抢到头排座。老人不拿讲稿,声音洪亮,老师会讲课,天生慈眉善目,坐在那里像一个活佛说法事,娓娓道来。两个小时下来后,同学们都围着老师要签名,我却坐在那里像被点穴,同窗拿到老师签名后,高兴地让我看,催我快去!我说我不去让老师签名,我要考这个老人的研究生。翌年,我竟如愿赴京。复试时是差额复试,三个人取两个。按照顺序,我是最后一个复试者,应该很紧张的,等我坐到老师对面,看着老师慈祥的面容,我彻底放松,非常流利的回答完所有问题。复试结束后,我直接问老师我中不中?老师更直接地说:“中,报到时把胡子刮了!”搞得在场的研究生办公室崔洪博主任莫明其妙,冲着刘老直摇头。
博大胸襟
师兄们都有点怕老师,我爱吾师,吾敬吾师,但一点不怕。老师出去开会或讲课,总要我们师兄弟们代门诊,多是两个学生一起。有时我与姜师兄一块去。姜师兄是至性忠厚之人,我很佩服。一般我们就是将老师的方子再抄写一遍,开上三天药,等老师回来。我不行,忍不住想改老师的方,老师的方子疗效真的很好,我的意思是不是能够更好!记得当时有一例马尾神经瘤术后,下背部疼痛,双腿无力的女病人,她是林业部的一个在职高官,有两个护卫随侍,三诊过后(两个星期左右)病人情况有好转,但仍有疼痛和双腿无力,需要拄双拐行走。老师原处方是当归拈痛汤加了杜仲、川断、乳香和没药。读汪昂《本草备要》对麝香的描述:麝睡觉时头尾相顾,麝香最善通督脉。代师门诊,实在忍不住想加入麝香!我便问侍卫:“用点贵药可以吗?”侍卫大包大揽地说:“别管多贵,只要好用,尽管开!”于是乎,每付药加四克麝香!给她开了三付药。
再诊时,病人步履稳健地走进诊室,老师在座,看到后非常高兴,只是病人特没礼貌,对老师说:是你的这个学生给我加了一味药,一付药下来就不痛了!我忙解释那是老师的原方,我只加一味药,怕惹老师不高兴。一边偷偷地看着老师,只见老师仍是面带微笑,问明情况后就说:好!咱们原方不变,继续三付,然后再瞧!等到病人走后,老师问我:你是怎样嘱咐他们用麝香的?我如实相告,等药煎好过滤后,将麝香4克混合入药,一起喝掉。老师大笑,难怪效果这么好!这是暴殄天物呀。接下来,老师讲传统用法是将麝香装入纱布袋,系上细线,在煎好的药上转上几圈,然后收起来用油纸包好,可以重复使用。老师没有当着病人面去改正我的使用方法,用心良苦。爱徒如子!每念及此,恩师博大的胸襟,让我感动、泪奔。
谦和恭让
任应秋教授过逝后,老师非常难过。他们两位老人住在教授楼的同一单元,任老住二楼,刘老住三楼,他们关系很好。任老生病期间,刘老常下楼探望,帮着出方子和换药方。一次门诊看完病后,谈及任老,老师很是激动,说:没有任老,我们都只是看病的郎中,哪里会写文章、著书立说!都是任老教的!我们几个学生十分惊讶,刘老当时的名声与任应秋老、董建华老、赵绍琴老和王绵之老几乎都是齐名,听到如此之说自然讶异!接下来,老师提到日本代表团第一次访问中国时发生的事情,日本代表团中有研究中国文化的中国通,会谈时提出几个非常刁钻的问题,在场的十几位教授面面相觑,只有任老镇定自若,逐条解释,引经据典,让日本学者彻底折服,大赞中国竟有这等神人!而老师虚怀若谷、尊师重道的精神真让学生们感动。能做到这样,世上有几人!
治学严谨
一上午看了80多个病人,在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时,老师仍然兴致勃勃,给我们讲道:这个病人是从顺义来的,跟我二十多年了,当初下乡医疗队时看的病人,因为效果好,就跟过来了。在座的都是师兄弟,我便轻声地告诉或者是提醒老师的意思道:老师,以后这些话不能再说了!老师问为啥?我说这要是让外人知道,二十几年您都没给病人看好,那多不好听!老师一时语塞,没转过弯来,便自语道:小赵说得有些道理。然后我帮老师提着包,送老师回家。姜师兄在门口等我,有点责怪我,也担心我会被批评。他说:这下你惹祸了,告诉你不要乱说话你不听。晚饭后老师让人通知我去他家里,这下师兄弟们认定我会被训。我也开始忐忑,诚惶诚恐地到老师家里,师母开门后,面色平和喜气,我便知道没事!一般情况下,老师不高兴时,师母总会事先告诉我们的。到老师书房,老师看着很高兴,我便又放开了。老师宽大的书桌上,摊开着几本笔记本。他说:小赵坐下,来看看今天咱们这个病人的原始资料,那是老师的门诊笔记,至今我还记得那病人姓常,二十年前病人已经患有尿毒症,经常住院,基本上被判了死刑,吃了老师开的药后一天天好转,并且开始正常劳作!其后辗转找到老师,继续跟进,做进一步治疗。最近二十年就没有住过院,每两月或三月来老师门诊看一次。等看完这些病例记录,想到今天这位很健康的56岁男性病人,方才理解老师的这种预防疗法!老师很自豪地问我:“服不服?”我说:“要知道是这个样子的话,我当然服气。”老师这种严谨的治学作风、病案日志记录,为后世留下了珍贵详实的临床资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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